○蔡海燕
史鐵生在《我與地壇》里寫道:“就命運而言,休論公道?!钡辣M了生命面對無常時的脆弱,卻也藏著人在困苦與變化中尋找完整的倔強。
看看出生于新中國之前的祖輩、出生于土地改革時期的父輩,方能窺探一份倔強跨越時代的生命底色。
祖輩的世界,是被貧困與動蕩撕開的缺口。解放前的日子里,“缺衣少食”不是抽象的描述,童年時聽祖父母描述過,鬧饑荒的年代被餓得滋生恐懼感——這是我們從沒體驗過的。祖父說,曾經有日本兵進村入戶搶奪,因為實在沒什么值當的物資可奪,唯有砸鍋發泄一通。在貧與困中活了一生的祖輩,他們活得很“完整”,哪怕是在生存底線被反復拉扯時,也守住了活下去的信念。沒有宏大的理想,只是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,粗糙的雙手縫補著日子的漏洞,在極端匱乏里,從未丟掉對“好好活著”的執著,這份執著,成了留給后代最質樸的精神遺產。
父母一輩的世界,是被改革浪潮淘洗的秩序。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,從“鐵飯碗”到“下海潮”,他們熟悉的生活模式突然變了。父親被迫離開工作多年的工廠,在陌生的領域從頭學起。后來我常在想,平凡的父親在睡不著的深夜里,是否曾像史鐵生在地壇里反復琢磨“怎么活”“怎么辦”。他們為著生命的完整,不是固守不變,而是打破舊認知后重新學習:學看市場行情,學跟陌生人打交道,學在不確定性里穩住自己的命運。他們似乎沒有對生活的焦慮,卻用“承接變化”的韌性,為我們撐起了安穩的成長環境。
到了我們這代,從解決溫飽問題,到經濟迅速發展,面對的是日趨美好的歲月。兒時我曾穿打補丁的衣服,早飯吃個巷口的油條、花卷就是一頓奢侈的“美食”,考上初中曾經為買不起自行車發愁……而后,變化令人驚訝:現代人的餐飲,追求“營養均衡”;足不出戶可實現服飾網購;智能窗簾、電動晾衣架、掃地機器人不斷升級……衣食住行的迭代快得讓人來不及細品,連“經驗”都變得容易過時。我身邊有位教書二十多年的同事,曾以為憑積累的教案就能安穩到退休,卻在“新課標”推行“智慧課堂”普及后慌了神——板書被幻燈取代,傳統講解要融入“項目式學習”,連試卷分析都要精分數據。她的中年危機,成了“重新當學生”的契機:下班后對著視頻學課件制作,周末向年輕教師請教互動設計,甚至主動報名參加教育技術培訓,把“怕被淘汰”的焦慮,變成了每晚臺燈下的筆記、每節課后的反思。身邊還有其他行業的同齡人:工作之余研究會計學、網店經營、自媒體營銷,甚至下班后跑起了滴滴、外賣……他們在適應,在更新自己!
我們這代人,從來不是守著過去的安穩,而是在衣食住行的變遷里接納新節奏,在專業成長的挑戰中突破舊自己——就像史鐵生在地壇里不斷追問后找到的答案:活著,就是在變化里不斷重建對生活的掌控力。
史鐵生說,地壇是“可以逃避一個世界的另一個世界”,但他最終從地壇走出來,學會了與困苦的命運共處。從我有限的視覺去看生活,任何一代人都不會有絕對的“完整世界”,但祖輩在匱乏里守住生存的底線,父母在變革中抓住生活的主線,我們在巨變里保持學習的姿態——這便是在困難與逆境中尋找生命完整的真諦。那么對于我們的下一代,我們也不能認定,他們的世界已經完整。最好的是,無論世界如何,每一代人都能守住內心的定,用行動把日子過成自己想要的樣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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